活動報導
美國加州“娜魯灣”車牌 一個台東囝仔到美國加州大學的校長之路
2023-08-16
(一)
美國加州舊金山北邊開車一個小時，在著名納巴酒谷旁，有一個索諾瑪州立大學，風景優美不待贅言，有長期高居全加州州立大學系統「學生居住環境」評分第一名為證。
索諾瑪校園裏的幾個音樂廳，硬體在美國音樂界極為出名；例如有座管風琴，不但被美國赫赫有名人才輩出的伊斯特曼音樂學院師生喜愛，也被擁有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最高管風琴學歷，彈遍歐洲各大知名教堂管風琴， 現任史丹福大學紀念教堂管風琴師/音樂總監/合唱團指揮的摩庚博士高度稱許，認為是美國西海岸最好的管風琴。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些高水準音樂廳究竟能不能吸引名家來演奏？ 答案是：郎朗2012年來威爾音樂廳開幕首演不算，後面光是家喻戶曉的馬友友已經來索諾瑪演出八次！不是因為這裡的聽眾有錢，而是因為這倆位名家演出的威爾廳及施若德廳，就是專門為凸顯古典樂器演奏及人聲演唱而設計的。(索諾瑪州立大學三個音樂廳各有不同功能，在此不贅言。)
美酒，美食，音樂是互相關聯在一起的，索諾瑪/納巴地區知名酒莊及米其林餐廳林立，高標準的音樂廳及名家參與的演出就成為理所當然的標準配套了。
那麼，學校跟音樂會又有什麼關係？索諾瑪州立大學為什麼要花一億四千五百萬美元，找茱莉婭音樂學院卡內基音樂廳都參與，一起設計建造一流的音樂中心？
首先，大家都知道募款是美國大學的任務之一，而募款當然要講究方法。於是，邀請世界一流音樂家，在一流音樂廳表演，也就順理成章成為吸引世界一流金主來納巴酒谷品嘗一流美酒聽一流音樂的標準程序。此時出面募款的主角很重要，既不可能是音樂家，也不能是酒莊老板，必須是德高望重的大學校長。戲台搭好了，敲鑼打鼓的都賣力演出了，腰纏萬貫的貴客也都酒酣耳熱了，這個時候就是考驗校長募款能力的關鍵時刻。在酒莊林立的索諾瑪，校長不可能班門弄斧談酒，也不能在馬友友郎朗面前談音樂，如何在音樂會這種冠蓋雲集的高雅場所使出渾身解數，講出動人心弦的治校理念宏圖大計，讓金主心甘情願掏腰包寫支票為高等教育做貢獻，就是校長責無旁貸的重大考驗。
美國大學校長好當嗎？ 除了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扛募款的擔子，要擺平大學(象牙塔)裡博士林立七嘴八舌意見特別多的教職員，還要面對成千上萬有各種需求，錢包乾匾，而又對前景無所適從的大學生研究生。當然，學生背後的家長，更是絲毫不可怠慢。寶貝子女在學校出了問題，家長不找校長要找誰？
用走鋼索形容大學校長這個職務，絲毫不誇張。例如索諾瑪州立大學前任校長，就是美國第一位日裔女校長，治校表現出色，可惜，還是逃不掉大學教職員經常有的的不信任投票，加上學生註冊數字下跌，預算出現赤字，最終不免黯然離職下台。
(二)
2022年年中，索諾瑪州立大學出現了一個新景點：一輛掛著娜魯灣(英文)車牌的特斯拉！問題來了：車主是誰？為什麼要用“娜魯灣”這個引人矚目的車牌名字？車不怕被砸嗎？
筆者不吊看官胃口，車主就是索諾瑪州立大學新任校長李明東博士。娜魯灣這三個字就代表他引以為傲的台灣台東，一個上世紀八十年代前充滿原住民色彩，帶給他快樂童年回憶的成長環境。
親身經歷當年台東原住民生活及學習環境與大城市的懸殊差距，尤其到了台中就讀東海大學，在大度山這個獨特的化外之地，東海四年不僅給來自台灣偏鄉的台東囝仔高度身心靈的文化震撼，更是讓他深刻體會到：優良的大學教育不但可以打開一個台東小孩的視野，還可以擴大思想格局，...影響之大，不僅讓他選擇畢業後進入高等教育這條百年樹人大道，享受作育英才桃李满天下的播種之樂，還最終讓他成為索諾瑪州立大學的李校長，除了傳播培養下一代人才的火炬，還要欣然接受那個揮之不去的募款重任。
李校長的勵志故事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的。 台東給了他什麼？ 東海大學具體培養了他哪些特質？ 他又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加州大學校長這個位置的？然後他打算做什麼？要如何讓全校師生口服心服？
帶著這些問號，筆者展開了有趣的探索之路。
(三)
來自台東的「番薯」「芋仔」配
李校長絕對是如假包換的清寒出身。母親是目不識丁的童養媳，父親是來自山東沂蒙大山的退伍老兵，不但無顯赫家世可言，在台東也沒土地家產，全家就靠著父親跟同鄉合開的水餃店【同心居】維生。
不過，窮人也有童年，沒錢有沒錢的玩法，李校長的童年其實是很讓人羨慕的。除了可以跟台東美麗毫無污染的大自然打交道，留下大量美好的回憶，還有原住民朋友做為玩伴，讓他自小接觸不同的“山地文化”，也親眼體會到什麼叫“出生的不平等”。在筆者有限的近距離接觸裡，多次聽到李校長提起原住民，也親眼目睹他不厭其煩的交代高階主管如副校長，解釋為什麼要照顧好學校周圍的美國原住民: “如果我們不做，那誰來做？” 在那一剎那，筆者深刻體會到台東原住民當年帶給李校長的巨大影響。
(當然，好人有好報！索諾瑪州立大學附近的印地安部落賭場，也捐了五百萬美元給學校回報。在此麻煩看官: 如果手癢，請到索諾瑪州立大學附近的印地安部落賭場玩一把；還有，別忘了告訴他們您跟李校長一樣，也是台灣來的。)
李校長的父母雖然沒受過教育，卻大力支持他自小就有的閱讀愛好，始終無限制的提供他買書錢。於是透過郵政劃撥，台東當年雖然沒有書店跟圖書館，李校長卻開創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圖書世界，也開始透過文字了解外界。
不過，當李校長經過長途跋涉到東海大學報到，進入那座有名的開放式圖書館，他還是被震撼到了。沒完沒了的書架，琳瑯滿目的書，形形色色的標題，書本迷人的味道，讓他體會什麼是書海無涯，什麼叫殿堂，東海圖書館算是正式為他開啟一個嶄新世界！
但是，最讓筆者感動的，是李校長毫不諱言他的貧困出身。 筆者親眼目睹他在內閣會議裡，用台灣地圖向學校主管解說台東到底有多偏遠：他從台東凌晨出發，各種跋涉換車，要等到晚上才能夠到達台中大度山的東海。這交通的不便，恐怕連現在的台灣人都無法想像。
另外，在對幕僚用英語談完協助原住民的重要性後，他轉頭用中文，語重心長的跟我們說：我非常期望台灣政府也能用心照顧原住民。(筆者當時真希望有個錄像，可以記錄他的苦口婆心，對台灣原住民的念茲在茲。)
東海大學外文系四年苦讀
當年的東海外文系幾乎都是外籍師長，是一個很西化的環境；學生要讀莎士比亞，要讀聖經。這些對台東囝仔而言，無異於天書，非常吃力。更讓他吃驚的是，同學們的英文基礎很強，這些讓他體驗了來自偏鄉的自己，與城市同學確實有各種差距。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拼命努力苦讀了。
沒有料到的是，這段四年苦讀，居然打下非常有用的人生基礎。首先是熟讀聖經，讓他在攻讀工商管理博士時，在肯德基州這種極度保守的美南聖經帶地區，跟當地人民有了共同語言，非常容易跟人建立和諧關係，生活如魚得水。
而熟讀莎士比亞，更是讓他口袋裡有各種經典叡智高階莎翁名句，這些法寶都讓他日後在商業談判場合，可以有很多讓人耳目一新的表達方式，協助他贏得對方敬重，迅速突破瓶頸。
李校長不是學霸，但是要談活學活用，他應該可以算是一方之霸。
東海大學的勞作制度
以前台灣的小學生，都要打掃衛生，除了教室裡，外面也有各種分排區域。東海大學從創校起，也建立了勞作制度，所有的學生都要在餐廳洗碗拖地板，打掃廁所浴室，清理教室及校園環境。筆者聽過無數的老東海人，津津樂道從這個制度裡學習到的各種磨練。
李校長當然也不例外，東海的勞作制度，讓他到美國求學時立刻心安理得的洗碗打工，不給家裡添學費壓力。這個對今天習慣凡事向家裡伸手要錢的新一代而言，恐怕是天方夜譚。因為美國餐館裡，早就已經很難看到台灣留學生了。
東海大學的社團活動
由於遠離城市，加上住校內或在校園附近，東海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環境，於是學生社團活動的重要性也就極為突出。
李校長在東海四年裡參加的社團很有意思：到國劇社學唱花臉，到辯論社學思維邏輯，到民謠社去參加比賽，展現從原住民那裡學到的歌聲，順便拿個大獎。
(東海大學音樂風氣極盛，除了音樂系本身非常有名，系主任講究品質，嚴格刷掉學生外，校內各類型的音樂比賽也很多。在東海的演唱比賽要拿個獎，真的沒有那麼容易。)
從這些，可以看到他在東海大學四年裡，基本上忙得不可開交。如何做好時間管理，如何從社團活動裡學習處理人際關係，處處都顯示他日後的成功基礎，基本上是在東海大學磨練出來的。當然，本文前面提到的透過音樂會為學校募款，看官也不難看出對李校長而言, 處理大場面根本就是件駕輕就熟的事。
到底最後他是怎麼當上校長的？
其實，索諾瑪州立大學校長這個職務，李校長完全沒有主動爭取過。在就任校長之前，他已經完全退休整整五年，享受著優沃的加州大學養老待遇。
然而，由於索諾瑪州立大學出現巨大財務赤字，當時的校長難敵全校教授們的不信任投票，黯然離職。一片兵荒馬亂之際，由於他曾經擔任全加州州立大學系統的總財務長，於是被董事會央請復出救火，代理一年。
由於事出突然，李校長跟夫人在索諾瑪連房子都沒有，於是乾脆夫婦倆人一起搬進學生宿舍，直接在學生餐廳裡跟學生一起用餐，開心重溫學生時代舊夢。不用説，這種跟學生打成一片的接地氣做法，不但保證了餐廳伙食的美味可口，也讓他立刻贏得全校師生的信任。
結果是：不到一年，他以不裁員，獎勵優退的方式，完成了最難處理的大規模人事精簡。加上他積極到各地高中招生，把索諾瑪變成西裔學生的首選，學生註冊數量回升。加上原住民賭場的捐款，他順利完成校外募款，迅速把財政赤字銷減近半。加州州立大學董事會看到亮麗的財務報表，當然是二話不說，立刻全員全票鼓掌決議通過，請求他真除留任，把尋找新校長該有的標準公開程序、廣告、時間、跟費用都全部一起省掉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透明。
結語
能當上美國加州大學校長，李校長堪稱為台灣之光。由於他性格開朗樂觀，平易近人，筆者深感他本身就是一本精彩好書；雖然筆者還沒有細讀，但是我誠心建議每個人如果有機會，都好好讀他 ! ！！
執筆人：Cecil Coe
北加州東海大學校友會